台灣的不確定焦慮

2008.1.25 鳳凰週刊：pp. 52-53

(作者為台北大學政治經濟研究中心主任)

2007年台灣人民選擇用『自私』兩個字來形容過去一年在台灣生活的感受！

2008年新年伊始，台灣的人們尚未感覺到萬象更新，卻只見更多的「政治亂象」撲面而來！

經過長達近一年的司法纏訟，2007年12月28日當天雖然迎來了馬英九「特別費」案「二審無罪」確認的好消息，頓時讓台灣老百姓普遍鬆了口氣，但是；橫亙在未來兩個月的道路中，豈止是小馬哥自己覺得危機重重，所有台灣人，不！應該更廣泛的說，所有關心台灣、關心兩岸未來發展的華人或中、美、台…各國人士，也都普遍覺得在三月總統大選之前，一切仍都充滿了高度的不確定性。

馬英九陣營的核心人士私下匯整了十幾種民調數據給我看，上面清楚顯示著，馬蕭配的支持率正穩定領先長昌配15％-20％，他說：

「這比起當年連宋配VS.陳呂配，在2004年的此時已經難分軒輊來看….」他略顯興奮的說：

「馬蕭配的勝算，顯然要大的多呢！」

其實；在12月28日二審宣判之前，馬陣營內部一直迷漫著高度的焦慮感，如今他們似乎該有更多的信心迎接勝選的果實。但是，瞭解內情的藍營人士，談起大選卻總是抹不去那一絲「無以名狀」的淡淡憂鬱──因為；2004年兩顆子彈的政治『奧步』（閩南語：卑鄙手段之意）陰影始終揮之不去啊！

面對這攸關台灣未來前途的「世紀大選」，國民黨內其實早已組織了一個研究『奧步』的專職小組以為因應。早早就「推想」出來上百種的『奧步』劇本，更試圖針對每一種『奧步』賤招提出反制之道。君不見，蕭萬長與美國AIT理事主席薄瑞光（Raymond Burghardt）見面的時候，也很坦白的提出了藍營對於民進黨『奧步』的普遍焦慮。再者；藍營內部人士強調說：

「到最近的民調為止，不表態的選民，已經壓縮到20％上下了！」

依照台灣過去的各項選舉經驗顯示，在民意調查不表態的隱性選民中，藍綠陣營的比率最終大概是三七分。也就是說；若依往例來看，至今仍然不表態的選民當中，藍營應該仍有三成支持者，但隱性選民中往往綠營卻仍佔有七成。但馬陣營核心幕僚如今則是認為，以近幾個月馬英九密集深入綠色票倉「Long Stay」來看，其策略已產生一定的成效，且觀察其他各種跡象顯示，這20％左右的不表態選民中，藍營保守估計應該是可以爭取到四成左右。因此；依上述分析，再加加、減減各項民調數字來推算，若是不加總民進黨『奧步』因素，此刻即可得出：

「三月份的台灣領導人大選，馬英九應該仍是略勝一籌才對！」友人自認保守、客觀的分析著。

話雖如此，為什麼瞭解內情的政治分析家與競選幕僚仍然甩不開民進黨『奧步』的陰影呢？這就得從「理性」投票與「感性」投票之間的對比來分析了。

回顧過去一年綠營的主戰略，明顯的可以看出民進黨仍然是以『族群』、『悲情』的本土牌作為選舉策略的主軸，並且刻意完全避開理性的財經政策論辯。所以；無論是『去蔣化』、『教科書爭議』、『中正紀念堂改名』…等等再再搶佔媒體版面的各種攻勢，無一不是圍繞著「族群與省籍的對立」而為。換言之，在2008年3月最後階段兩軍對決的關鍵時刻，民進黨必定祭出的終極手段一定是圍繞著『台灣人選台灣人』這個省籍概念。

一般而論，會影響台灣選民投票的因素不外乎政黨支持、國家認同、省籍區隔、統獨議題爭議、政策立場、候選人特質…等因素。各類實證研究也顯示出長期以來，在台灣的選舉政治中，議題與政策取向的投票行為並沒有消失，甚至也有逐步成長的趨勢。但是我們卻可以觀察到，80年代以降的歷屆大小選舉中，理性類別的因素始終無法超越情緒性、情感性、甚至是民族主義式的訴求。在台灣選舉中真正能夠影響各政黨選舉策略擬定的關鍵因素，顯然仍是一種基於「政治情感」的感性投票取向。這也難怪陳水扁在2007年會高聲疾呼：

『台灣沒有左右問題，只有統獨問題！』

講穿了；政治情感的投票傾向，才是在台灣各類選舉裡面「致勝」的關鍵因素。這種「政治情感」的投票傾向也是台灣選舉中的一種『符號政治』所展現的結果。它的具體表現，則是在所謂的『中國結與台灣結』兩種原鄉情感中所衍生出來的情緒性、對立性的政治情感。這兩者其實原本未必是「必然的」或者「絕對的」對立、相斥的選項。但是台灣由228事件的歷史悲劇所衍生的集體記憶，以及國民黨在戒嚴時期的『白色恐怖』威權統治，加上蔣介石總統獨尊『大中國思維』早被綠營形容成所謂的「文化霸權」作為，這些種種自然都為獨派人士鋪陳出一個二元分化『我群/他群』對立的最佳氛圍。而延續日據殖民與兩蔣威權統治的這些歷史『悲情意識』及李登輝執政時所闡述的『台灣人的悲哀』，就更成為『本土牌』的最適當催化劑了。

再試想；台灣社會有七八成的人是「本省人」，而像馬英九這樣的「外省人」僅不到兩成！從比例數字及歷年選舉打族群牌的「超有效」經驗來看，綠營食髓知味的結果，是不會輕易放手的。

「政治情感」的訴求，又究竟會如何發酵？在此試舉一例：設若身為一家之主事業騰達的您，在有了一個自己的「親生子」之後，卻因緣際會的領養了一個「養子」。原籍湖南、香港出生的漂亮男嬰，從小視如己出、含辛茹苦的將他與長子一手拉拔長大，二子均聰明孝順用功，兩人都是台大法律系畢業的高材生。聰明無比的長子赴日深造取得法學碩士。另一方面；不僅溫良恭儉讓而且俊帥無比的養子卻也不負眾望，台大法律系畢業之後負笈美國哈佛大學法學院獲得法學博士學位。（哈哈！接下來的故事當然可以是，二子均出人頭地並分別擔任過政黨主席與大都會市長，長子甚至擔任過行政院院長哩…）兩個孩子先後學成歸國，都很孝順、很能幹，並且都回到父親身邊來幫忙老爸的企業。

重點是；有一天輪到你輝煌的企業該找個接班人喽！試問？此刻你會將你最重要的主導權交付給長子？還是養子？還是外人？請問！最後關鍵的一刻，你將如何抉擇？

我很好奇，為啥2007年台灣人民在這項民意調查中，會選擇用『自私』兩個字來形容過去一年在台灣生活的感受了！

這個例子充分的說明了，為什麼民進黨打從一開始就用『族群與省籍的本土牌』來對付他們口中的「外來政權、外省子弟、香港腳」──馬英九啦！

你們還不覺得嗎？綠營早已死命的運作了好多年──馬英九是「外來政權、外省子弟、香港腳」緊緊套牢這樣的印象，難道不是嗎？

選戰不到最後一刻，如蕭萬長所擔憂的一樣，沒有人能夠精準預測民進黨繼續「兩顆子彈」的『奧步』賤招究竟會如何使？

明明以西方民主國家的政黨競爭邏輯來論，『整體經濟表現良窳』的因素是絕對高度影響著選民投票傾向的。但反觀台灣各類選舉中，以過往各家論述與實證分析，這種西方社會「理性」投票傾向，其實在台灣一直並不明顯，甚至對個別選民的政黨忠誠度也沒有太大的驅動力。而傳統的西方政黨政治裡「左派，右派」分野在台灣選民的政治光譜分析上也更是沒有明顯效用。

綜上所述；「台灣人選台灣人」這張「本土牌」，加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民進黨一定會使的『奧步』賤招，二者相乘的「核彈效應」才是真正影響台灣未來前途的最重要因素啊！

因此；2008年影響台灣前途的世紀大選，除了考驗小馬哥是否能順利克服『本土意識』，並有能耐揮軍戰勝民進黨的『奧步』？剩下的就只能看台灣選民的智慧啦！